39.第十六章 明珠商贸——花甲有梦燃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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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书记“告状”

 

庄园梦圆,“房号”抢光,于桂亭这颗心终于落地了。

他该歇歇了吧?

歇不了——这时候,他又干了一件大事,建设明珠商贸城。

明珠商贸城是个偶然,就像计划外怀孕的孩子。

它的诞生,与颐和庄园三期并行,但是一支笔表不了两件事,为了让读者有个明晰的脉络,我们且从头说起。

时光,退回到2010年。

金秋九月,中国塑料工业展览会在沧州举办,参加完开幕式,于桂亭回到办公室。

刚刚坐定,就有客人上门了。

来者是运河区的田书记。

这些年,运河区的好几件城建大事,都在和东塑合作,而且合作得非常愉快,所以彼此相熟,说话开门见山。

“于董,大哥,你这一阵儿忙什么呢?”

“唉,瞎忙。我这不刚从展览会上回来嘛。你可真会来,你再晚一会儿,我就打算出门了。”于桂亭递上一杯茶。

“大哥,上哪去?”

“我去趟德州。本来早就想去,一直不得空。今儿个展览会一开眼,我又想起这事来了。”

“有事啊?”

“有事啊。我这德州平原不是有块地吗,这几年一直撂着,我寻思着再上个项目。我这锂电池隔膜新材料上马,需要扩能力,我看看不行就在那再建个分厂……”

“大哥,你想上项目,在咱沧州上哇,干嘛上德州去?”

“老弟,我不是不想在沧州上。我要在沧州能上,我干嘛跑德州去。咱运河区,哪还有地呀?这地,不是紧张嘛。”

“哎呀,大哥,再紧张,你要上项目,我们也支持。你觉着哪块行,我们给你争取。”

“老弟,沧州我也琢磨了,我要上项目,在光荣路我那工业园基础上往北扩扩就行。不过,田书记,现在批地可不容易,我怕你太费劲。”

“大哥,你真想在沧州上吗?”

“真想。”

“要那样,我去市长那儿给你争取,你说嘛别上德州。”

一看田书记真心帮忙,于桂亭一乐,转了话头。

“田书记,你真想让我在沧州上吗?”

“真的,这还有假吗?”

“老弟,你要直接这么去找市长,事成不了。我教给你个法儿,你到市长那儿,去告我的状。”

“告状?为什么要告状?”

“你也甭问为什么要告状。你就听我的,见到市长,你就告我的状,说老于有项目,不在沧州上,要上德州上……你这么一说,这事准成。”

“大哥,我要告你一状,这事就能成?”田书记有些不相信。

“老弟,你要告状准能成,你听我的。”于桂亭嘿嘿笑。

“行,要那样,我就试试。我明天啊,正好跟刘市长上北京,得着空儿我就跟他告状。”

 

2、市长的“决断”

 

第二天,田书记在去北京的路上,就跟刘市长告了于桂亭一状。

“市长,老于有项目,不在咱沧州上,要去德州……”

市长一听火冒,立即给于桂亭打来电话:“老于,你要敢上德州,我就让公检法司联合查你……”

哪有这么留人的?!

于桂亭也不便在电话里说什么,只简单地回应:“市长,等你从北京回来,我上你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于桂亭来到市长办公室。

一进门,刘市长倒是笑容灿烂,于桂亭却绷着脸。

“市长,我来辞职来啦。我不干了。”

“老于,你干得好好的,辞什么职?”

“你不是要查我吗?我在这儿,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不干了,你愿怎么查怎么查。”

刘一听笑了,“老于,我那不是跟你开玩笑嘛。”

“市长,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动不动就查这个,查那个。财政部刚查完我,昨天才走,明天你接着查吧。”

“财政部干嘛要查你?”

“我这上市公司,每年都要经受国家有关部门的检查,规范运作嘛,你要查,也尽管查。我就四个字,我不干了。”

“哎,哎,老于,你看,你又耍,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你那么说话,我能不当真吗?”戏演到这儿,于桂亭的脸也不绷着了。

“老于,你干嘛要上德州去,你有项目,在沧州上呗。我有嘛对不住你的。”

“市长啊,我是替你考虑啊。”于桂亭神情颇为认真。

“替我考虑什么?”

“咱这西部,哪还有地呀?用地指标这么紧张,我说要地,你不得作难吗?我这德州有一百多亩地,撂了好几年了,我上德州,地是现成的,政策也优惠,我省劲儿,你也省劲儿,这不是替你考虑吗?”于桂亭说的是真事。

“老于,你要发展企业,我全力支持。不就是地的事吗?你甭担心,我有办法给你地,这事你甭管了。”

于桂亭的“告状激将法”还真管用了。

没过几天,市长召集会议,商议东塑用地的事。

于桂亭赶去一看,运河区的领导们没在座,到会的是高新区的领导们。

“老于,你不是要上项目吗?在高新区给你批块地行不?高新区一个项目还没引进来,你那项目正好是高新技术,你上那去,做个引领。”市长定音了。

于桂亭的确是想要地,但是他和田书记“运作”的是运河区的地方,没想到市长一下子点了高新区。

跨区了!

于桂亭此时也不能“挑三拣四”,说这地我不要,我就要运河区的地方,那叫给市长难看——于桂亭还没那么不知好歹。

“市长,哪有地都行,高新区就更好了。”

事就这么定了。

运河区领导费半天劲,指望是给运河区争取项目,于桂亭一答应上高新区,就把他们“闪”了一下子。

于桂亭也不便解释什么,上哪去他都没意见,但上哪去,也不是他做得了主的。

就这样,东塑的新能源材料项目在高新区诞生了。

 

 

3、那片地啊,那片地

 

沧州高新区位于沧州市区西北部,成立于2009年,是省级开发区。其规划面积40多平方公里,是沧州新城区发展的核心板块。

2011616日,上午,高新区内。

鲜花簇拥,气球高悬,东塑集团新能源材料项目要开工奠基了。

上午九点开会,于桂亭八点就到了。

市领导和嘉宾们还都没到,他看看现场,对副董事长孟庆升、总经理赵如奇说,时间还早,我转转咱们这块地。

他这是第一次到高新区来。

司机开着车,拉着三人,在东塑工业园的地块上转了一圈。

彼时高新区里还空空如也,除了稀落的村子就是光秃秃的荒野。

东塑的工业园,紧邻着北环路,东西北面,都有规划路在建,站在未来的角度看,这是个不错的位置。

三个人站在一块空地上,看着眼前六百多亩地,不时交谈几句。

“董事长,你看,这块建咱们的厂区,厂区大门冲西,迎门就是马路,交通很方便。”赵如奇指着眼前一片地说。

于桂亭点点头:“咱这厂区,车间加仓库,有二百多亩足够了。”

“厂区南面,咱们规划建明珠大厦,做集团总部,将来,咱们就都搬到这儿来办公了——厂区和办公区,就集中到一块儿了。”

“你们愿建什么就建什么,愿怎么规划就怎么规划,我不管,我就光管喝酒。”于桂亭笑。

“在这要建集团总部,那北京路的地咱们就可以不要了。”孟庆升说。

市里规划北京路两侧为企业集团总部,其中也给了东塑一块地方。

于桂亭点点头:“既是在这儿建,北京路就没必要建了。这块地真不错,四通八达、顺风顺水。”

于桂亭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刚理了头发,精神饱满,阳光打在脸上,眉目生辉。

他眯着眼,背着手,一会儿瞅瞅北面,一会儿看看南面,不时点点头,脸现沉思之色。

东塑从一个凉鞋产品发展到今天,有了张庄子工业区、光荣路工业园、经济开发区的工业园,现在又有了高新区的工业园,这是一路淘汰十几个产品,登顶世界高新技术巅峰获得的硕果。高新区的工业园,是最大的一个园区,从此,东塑的工业项目有了更大的扩产上能空间。

这里若是再建集团总部,位于朝阳大街和新华路交叉点上的老厂区,就将退出东塑历史了。

那些与一塑共走一个大门磕磕碰碰的岁月,那些因为拓展道路停产焦愁的岁月,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对于一个企业,又何尝不是。

高新区,这将是东塑又一次脱胎换骨的起航地。

于桂亭不禁心生感慨。

正想着,一溜儿小车开进了奠基场地。

市领导郭华、焦彦龙来了。

于桂亭快步迎上去,与市领导握手。“郭书记辛苦了,焦市长辛苦了。我这点事,还得劳驾两位父母官。”

“老于,这一次发展空间够大了吧?”郭书记笑容满面。

于桂亭哈哈笑:“感谢领导们支持,有了高新区这块地,我们的新能源项目就能大干快上了。”

“老于,听说你又当选了沧州十大能人,你这是双喜临门啊。”焦市长说。

“什么能人,那是人家抬我。没有市里的支持,我能什么能。我就是一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子。”

几个人都笑。

开工奠基仪式很简短,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送走市领导们,于桂亭也坐上车。

“董事长,上哪去?”

“我出去转转。”

于桂亭这一转,又转出了一片新天地。

 

 

4、一个梦苏醒了

 

 

“你知道车站批发市场吗?”

“知道。”

“就奔那去。”

奥迪车沿着新华路,向汽车站方向驶去。

沧州车站批发市场,在汽车客运站的南面,是靠着天时地利,自然形成的一个商圈。

这里有鞋帽、服装、小商品、工业品等各类批发店铺,也可以说,是沧州南来北往商品的中转站和集散地。

车走到狮城商场就走不动了。

整个批发市场,可以说是拥挤的一锅粘粥。

路窄,店铺拥挤,空间狭小,物品成堆,从四面八方拥来的人们,推着、扛着大包小裹,摩肩接踵。

前两天下过一场雨,路面还到处是水渍。

运货的三轮车一路吆喝着,在人流里穿行,不时溅起泥点子。

铺面里,东西成堆成垛地放着,几乎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小电扇呼噜噜转着。商户们吃饭、睡觉、休息,就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滚了。

于桂亭和司机左躲右闪地穿行。走到一排店铺前,不知从哪里扔出一个塑料袋,“啪”一声落在地上,汤水洒落出来。

一股酸辣粉的味道。

要是再正一点,就砸到他身上了。

走了两脚泥,出了一身臭汗,于桂亭总算明白了,地摊经营是个什么景况。

批发市场发展了多年,虽也有市场管理,但是整体环境,就是一破烂市。

货品档次偏低,硬件设施差,交通拥堵,条件简陋,破旧平房、简易棚、小板房、小地摊比比皆是。

这里,根本没有改造的空间。老旧城区的道路狭窄,房屋破旧,设施老化问题,都集中在这里了。

“批发市场大部分都是这样吗?”

“差不多都是这样。好点的也好不到哪去。”

“人们就在这种环境里经营?”

“谁说不是呀。冬天冻死,夏天热死。不过他们走批发,就那几小时,冷热都得挨着。”

“就那几小时,也够遭罪的。这要出点事,人跑都没处跑。”于桂亭的眉微微皱着。

“谁说不是啊!要是着火,救火车都进不来。”

回程,于桂亭不再说话,眼神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上美国考察的情景。

那是河北省二十多个企业家组成的团队,看完纽约的高楼大厦,美国人拉着他们上了高速,狂奔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位于郊外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

这是个超大型批发市场,货物齐全,琳琅满目,空调开放。当时于桂亭很奇怪,为什么要拉他们到这里来?美国人告诉他,这里批发兼零售,东西便宜。“你们中国人穷,市区的东西买不起。”这句话深深烙在他的心坎上。当然,除了这句话,纽约郊外的大型购物中心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四野空旷,车辆云集,货物齐全,应有尽有,二十四小时经营,室内温暖如春,虽是远离市区,但没有一点荒凉、不便之感。

这种超大型市场,只有建在郊外,才不会造成拥堵。

这个场景,在他心中沉睡了28年,今天忽然醒了。

是高新区那几百亩地唤醒了记忆,是汽车进入百姓家的现实激活了记忆,是沧州批发市场拥堵的现状刺激了记忆。

做企业,就是做需求。

他又想干一件大事了。

 

 

5、说服

他想干什么大事?

他想在高新区建一座商贸城——一个大型批零中心。

不过,此时他把这事闷在心里,还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这地,还是一个难题。

当初招拍挂,这块地规划的是工业用地,要建商业,那就得给土地“变性”。

此为一,其二,高新区顾名思义,就是高新企业聚集区,能不能建商贸城,全国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两个问题若不解决,你再有钱,也不可能建起来。

因为,你得说服领导,甚至可以说,改变领导者们的思路。

要换别人,连想也不敢想了。因为超常规的事,办起来太难了。

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于桂亭。

这些年,他已形成了“三个不做”理念:容易的事不做,没有风险的事不做,超越能力的事不做。

这件事不容易,所以他铁了心要做。

“容易的事都有人争着做,还用得着我做吗?”——这就是于桂亭的心声。

于桂亭存了做商贸城的心思,一有机会就开始“绕弯弯”了。

这天,高新区的领导到集团来,说了些项目建设的事,又开始向于桂亭“请教”招商引资的问题。

建个高新区,并不是圈片地就完了。招商引资,是领导们最关心也是最头疼的问题。

说那真事,政策不优惠到一定程度,服务不贴心到一定程度,人家怎么就愿意上你这儿来——全国各地的开发区多了去了,哪儿不抢高新技术产业啊!

闲聊到一定火候,于桂亭说:“主任,我理解你们,做高新区尤其不容易。过去弄个开发区,为了要业绩,只要是企业就行,什么污染的,耗能源的,说来也来了。你这高新区,必须是绿色的、环保的、无污染的、高科技的……哪那么多高新项目啊,又这么严格,你这要引个项目,可是不容易。”

这话说到人家心坎子上去了。

“大哥,你算是理解我们啊。咱们为一个项目,人家跑十趟八趟,咱们跑二十趟三十趟,还不一定能成。就是有愿来的,咱也不能依着它,还得保证是环保无污染的……”

“老弟,说那真事,你就是都引来了,高新区也难火起来。你看看咱许多开发区,建了十年二十年,还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是个例子。”于桂亭话锋一转。

“为嘛呢?”

“我告诉你,老弟,全国各地的开发区我见多了,我说这是死城。开发区都在郊外,里面一律建的厂房、车间、办公区,就是个纯上班的地方,其他生活设施皆无,一下班,人们呼啦都走了,得上市区去消费,去生活,人一走,开发区漆黑一片,这就是死城的意思。”

“大哥,你说得对。”对方点点头。

“其实,这种开发区,就是纯工业区,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开发区,因为只宜业不宜居。”

于桂亭此言非虚,他对一些开发区的现状了解得很深透,所以一针就扎到血上。

“只宜业,不宜居,你想,人家就是被引来了,能在荒凉之地待得安心吗?谁能光工作不生活啊?生活不方便,人家待得下去吗?”

“也是,你说得有道理。大哥有什么高见呢?”

“依我的意思,高新区,不能只宜业不宜居,要宜业又宜居才行。你要建,就建宜居又宜业的高新区,这才有发展前景。”

建设宜居宜业的高新区,这是高新区人做梦都想的事,也是沧州设立高新区的初衷啊。

开发区也好,高新区也好,宜居宜业是最美好的愿景。

看对方认同这种观点,于桂亭又进一步深入。“老弟,我有个想法,可以把咱高新区托一把。”

“大哥,你说,有什么想法?”

“我那几百亩地,可以建个商贸城,也就是大型购物中心。第一、购物中心引人,人气一旺,咱高新区一下子就活起来了;第二呢,生活、购物、消费便利了,宜居宜业的概念也有了;第三呢,在这儿有商贸城,正好可以证明,来这里的都是高新无污染企业,你想,这里要是有污染,谁上这儿来做买卖……第四……”

于桂亭把一二三四五一说,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说话有艺术——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讲。

对方一会儿频频点头,一会儿陷入沉思,但仍心存疑虑。

“大哥,我还没听说高新区有建商贸城的,你说行吗?”

“主任,我这一辈子,最爱说的两句话,一句是改革就是‘违规’,另一句是创新就是无中生有。我没文化,你别笑话我。要都按过去的条条框框,那还叫改革吗?要是前人都做了咱再做,咱还叫创新吗?现在咱们国家搞深化改革,提倡大众创新,万众创业,咱高新区,本身就是创新城市的产物,建个商贸城,也是最好的创新。高新区,应该是创新的高新区……”

“大哥,我是被你说服了,你要建商贸城,我们没意见,但是这事需要市里同意才行……”

“主任,这事,只要你想通了就行。市里的工作,我们一块做。你得空儿,跟市领导念叨,就说老于想做这么个项目。我得空儿,也跟市领导念叨。咱们分头说。行就行,不行就算。我也不是非做不可。但是我相信,对沧州发展有利的事,市领导会支持的。”

 

 

 

6、逆风而行

 

市领导几度研究,有关部门数度筹谋,终于认可了这个高新区创新的商贸城项目。

于桂亭一面运作土地“变性”,一面着手招选人马。

前期市场调研工作交给了曾经合作的伙伴——沧州商城的管理者。

这个批发市场怎么做,人人心里没谱,就想到外面去看看,学学经验。

商城和东塑的管理者,组成了考察队伍,这一出去,原本是想学习,却没想到泄了劲儿。

彼时全国各地批发市场受大环境影响,以及电商的冲击,已经现出疲态。在这种气候下,新建的那些批发市场,连商都招不上来。

好些地方都做不活,咱能做活?

人们去老批发市场熟了,谁舍近求远去新地?

盖起楼招不起商来,是个死。招进商来,不赚钱,留不住商户们,还不得是个死?

早知道建这个是死,咱还做这个干吗?

人们越说心里越没底了。

听完人们汇报,于桂亭面色平静——他早就知道,各地新建的批发市场几乎没活的。

人们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们了解了各地的新建批发市场,没有做活的,这就是你们的收获,对吗?你们光想学经验了,却发现没有成功的经验可学。我现在问你们,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做不起来?”

有的说,他们的位置太偏。

有的说,他们的租金太贵。

有的说,商业不景气,商户们都在缩小战线,不愿增加投入另开新店。

有的说,新地没有商业氛围,配套设施不全……

于桂亭笑了,对啊,他们做不起来,有做不起来的原因,咱避开这些问题不就行了吗?

“第一、人们嫌租金贵,我不收租金行了吧?我白让你用两年。第二、位置太偏,我让这里路路畅通、公交直达,不就不偏了吗?第三、物流、仓储保障,比原来方便、快捷,环境好,他干嘛不来?第四、人们去老批发市场走顺了腿,我要招商,第一个条件就是,上我这儿来的,必须关掉原来的店……第五、咱只招成熟商户,他们都有下游商户,他们来了,把下游客户带过来不就完了吗?第六……”

于桂亭说完了,看着大家。

“有嘛难的,不就这么简单吗?”他吐出一口烟,眼睛在淡蓝色的烟雾背后闪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意思地笑了。

嘿,怎么什么事到了“于老大”嘴里,让他一说,就变得这么容易呢?

“有什么困难,咱就解决什么困难,我这一辈子,嘛也不干,分工就是管喝酒和解决难题。”于桂亭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纹,“话又说回来,这事要一点难度也没有,还用得着咱做吗?”

“董事长,你这么一说,俺们心里又有了底气了。”

“心里又豁亮了。信心又回来了。”

刚才还垂头丧气、咧嘴皱眉的人们,表情顿松。

“我跟你们说,我要建个批发市场,不是一拍脑门就决定的。做事,就是做需求。沧州需要一个提档升级的批发市场,这是市场所需。批发商户希望改善经营环境,这是发展渴求。我们没有经验,反而没有套套框框,怎么能做活,我就怎么做。你们还忘了,东塑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无形资产,是信誉,是信任度,别人在这里建商贸城,可能做不起来,我于桂亭做,就能做得起来。我这一辈子,光做难事了,这个事要不难,用得着咱做吗?你们怕赔钱,我理解,说那真事,我也怕赔钱,但是我做好了赔钱的准备。我个人的股份,本来打算一年转让10%给员工,现在因为要做这个事,我以后不转了,我拿来预备给商贸城赔。”

于桂亭的眉立着,是泰山压顶腰不弯的神情。

人们的劲头又让他鼓起来了。

 

 

 

 

7、就是想给沧州人办件好事

 

201281日上午,伴随着一阵响亮的礼炮声,明珠商贸城项目正式启动。

于桂亭,又在创新上跨了一大步。

创新,是要冒风险的。

一是效果的风险,或者说是失败的风险。凡是创新,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要趟新路,要想新办法,要面对新问题,你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怕失败,不怕困难。

二是政治风险。创新的东西,往往都是有争议的。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个领导认同,那个领导可能就反对。一些行业的兴盛或衰落,往往和政策风向变化有直接关联。如果没有相当大的抵御政治风险的能力,创新就是火中取栗。

三是舆论风险。众口铄金,有口难辩。人人都不看好的事,做起来就有天大的难度,因为任何事都是合力,要形成合力就得统一思想,就得让人们认同。人们不认同,无形之中就会给你泄劲,也无形之中造成很多困难。

所以创新者,必须将个人的利害置之度外,或者说,一心只打算个人利益的人,面对风险必然退避三舍,他永远做不成创新的事。

所以不要小看一个商贸城,它背后映衬着一个人的冲天豪气。长远的眼光、雄厚的资本、经营的智慧,三者相交,让于桂亭做出了这个惊天决定。

认识不认识于桂亭的人,在闻听他的这一疯狂举动后,都表示了极大惊讶。

“于桂亭要在高新区建商贸城?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人家都成立了招商处,已经在颐和大酒店开始招商了。我前天从颐和庄园过,看见大门口都戳上了大广告牌。”

“于桂亭疯了吗?那地方,离市区老远,谁上那去买东西呀?”

“别看老于做工业行,真要做商业,他是外行。这回,他要真建,说不定就栽到这事上。”

“哼,等着看吧,看他有多少钱往里头扔。”

高新区建明珠商贸城,引发的异样眼光,不亚于当年在荒郊野外建颐和庄园。

陌生人隔岸观火,熟人朋友替他担忧。

颐和大酒店,“芙蓉石”雅间。

十几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谈,都是和于桂亭相熟的朋友,说话很随意。

“大哥,你真要在高新区建商贸城?那地方行吗?你知道人家说你什么?”老李说。

于桂亭乐了:“说什么?”

“人家说,于桂亭神经病。有钱没处花,填大坑呢。”

“我当初建颐和庄园,十个人里头,有十个人说我是神经病。现在我建明珠商贸城,十个人有八个人说我是神经病——说我神经病的还是见少了。人人都认为是好事的事,就兴不着我做了。人家说我是神经病,我挺高兴。”于桂亭一脸不以为然。

“大哥,你有那个钱往大坑扔,还不如打麻将输给我们呢——输给我们,我们还念叨你个好,白扔在那,有嘛用呀。”话是玩笑话,也是真心话。

人们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这些年,每做一件事,都因为超前,不被人们理解。

“老弟,你们不知道,建这么个商贸城,我想了多少年了,以前时机不到,咱只能做梦。我做这事,不是突发奇想。现在,沧州需要这么个批发市场,人们开车购物又最怕拥堵,从未来的眼光看,这里是最有发展前景的地方。我就是看见机会,想给沧州老百姓做点事,给后人留点念想。我没想过要赚多少钱,要从赚钱的角度想,我早就该歇着了,嘛也不干才对了——我那几个亿,早够花了,还费这劲,干这行子奏嘛。”

于桂亭不轻易说这些,说这些有用吗?他想做事,愿做事,他想的是多为后人留下点东西。

谁信呀?包括那些知己朋友——大多数都认为,你不就是为的赚钱嘛。

但是,不管理解不理解,有一点人们颇为认同。

“大哥,虽然俺们不理解,但是有一点,俺们相信,这件事,别人做不成,你要做,肯定能做成。”

 

 

8、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

 

 

露凝千片玉,菊散一庭芳。

他睡不着。

披衣起来,轻轻走到院中。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秋霜飞上了两鬓,皱纹爬上了额头。

铁狮子心愿了了,颐和地产发展顺畅,上市公司营收稳定,他完全有资格颐养天年了。

在任何人眼里,他都可以美美地过含饴弄孙的日子了。

可是,他又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累受。

“大哥,你受这个累干嘛?”许多人劝他,不理解的背后是心疼。

他总是一笑,什么也不解释,其实那笑是在说,受累就是我的乐趣呀,受点累,能把事做成了,也值了。

谁叫他在六十岁之后,又有了这么一块地呢。

谁叫他一直渴望着,给后人留下更多的东西呢。

这是天赐的良机——他几乎没有想过的良机。

是这块地又唤醒了他的梦,唤醒了他做事的激情。

梦一旦发芽,就再也无法把它摁回去,像遍地的青草恣意勃发。

他心中藏着的那个城,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身体。

一个像纽约郊外一样的购物中心——繁华靓丽、冬暖夏凉、货品琳琅、人流穿梭的城,烙印在他心中二十多年了。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把这样的画面搬到沧州。

他就是个做事上瘾的人。

他的眼睛望向颐和湖,享受着阵阵秋风的沁凉。

湛蓝与深绿揉染的颐和湖,在夜色中铺展出一片深幽。庄园的灯火映进里面,像是一串串火花在舞。

不,那是他心底的火花。

湖面南来北往的风贯穿他的身体,高悬的明月洞悉他的灵魂。

流光溢彩的灯火,点亮着夜空,不,那是在点亮他身体里的激情。

燃烧,燃烧,燃烧吧,我还有精力,还有能力,还能为社会再多做点事情。

如果能为沧州留下一座商贸城,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这个城,要能批发,又能零售,兼搞电子商务……

这个城,要有服装、鞋帽、日用品……集商品之大全。

这个城,要停车方便,公交直达,特色小吃应有尽有……

这是上苍给他的机会。

这是时代给他的舞台。

人生苦短,不白活一回,能多做点事就多做点事吧。

思绪联翩,心中跑马。

此时此刻,万籁俱静,只有星星偷窥一个人被激情照亮的身影。

这个寂静的夜晚,草悄悄在结它的种子,柿子在悄悄红它的脸蛋,荷花在悄悄举它的莲蓬,他悄悄在设计他的商贸城……

单衣临晓薄,月影入湖中。

那月光映出的潋潋波光,是他六十年塌心做事的历程。

那些修脚的岁月,他是靠着做事,走出了澡堂子。

那些酷寒的岁月,他是靠着做事,赢得首长赏识。

那些打铁的岁月,他是靠着做事,走上管理岗位。

那些入主东塑的岁月,他是靠着做事,让企业起死回生。

一步步,他靠着做事,把东塑领出泥潭。

一步步,他靠着做事,让企业百年梦长。

几十年,他除了打点麻将,没有任何兴趣爱好——那不过是他强迫自己休息的方式。

置身名利场,有人纸醉金迷,有人红裙绿袄,他从未动过心思。他喝酒鞠躬四处应酬,他天天想的,是为成事把道路铺平。

他一米八的身躯里储存的,大脑里时时迸发的,唯有做事的激情。

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我还有精力,还有能力,还能为社会再多做点事情。

人生留念想,不白活一回。

我还要为沧州人,留下一座“城”。